一條牛仔褲是怎樣被生產出來的？

關鍵工序中藏著怎樣匠心與新科技？

近日

廣州日報記者走進多家新塘牛仔企業

解碼一條牛仔褲的“新塘之旅”

無“料”不成衣，布料是制作成衣的基礎材料。在很多牛仔面料人眼中，牛仔面料是牛仔服裝生命力的源頭。

“牛仔面料剛做出來的時候感覺是藍色、黑色的一塊布，通過洗水、款式搭配，可以做出不同深淺的色彩、懷舊磨損效果，是一種永不過時的時尚潮流。”1999年，土生土長的新塘人盧惠森創立了新昌景紡織品有限公司，目前公司約260人的員工隊伍中，研發設計運營人員就有約80人，2022年生產牛仔面料約2000萬米。

盧惠森告訴記者，牛仔面料是一種梭織面料，由經紗和緯紗相交而成，看似粗獷，實則精細，經緯密度計算以0.5毫米為單位，耐磨結實的面料結構也給牛仔褲生命力多層次開發帶來了可能。

在公司的展品室，幾條綠色、粉色牛仔褲，在清一色的藍或黑牛仔褲中有些醒目。這就是盧惠森帶領研發團隊開發出的新一代牛仔面料。“面料的靈感其實來源于寶石，從外面看只有一個顏色，經過水洗工序深入布料內層，就會煥發出不同色彩。”

盧惠森告訴記者，新一代牛仔面料打破了傳統牛仔藍黑兩種顏色的限制，讓牛仔色彩更多元，其秘訣在于采用獨特的漿染工藝，將調色盤中的各種色彩融為一體，最終生產新一代牛仔面料。“這種創新的漿染工藝在全球范圍內都屬于前沿技術。”盧惠森說。

此外，公司在智能制造方面也投入重金，引進全球最先進的智能機型布機，在染色機上安裝流量自動控制計，精準控制染料補充，確保每一個生產批次的頭尾顏色一致，避免產生頭尾色差，目前產品顏色合格率達到98%以上。

2010年，廣州市堅紡紡織品有限公司總經理陳燕波從外地來到新塘做牛仔生意。問及當初為何選擇新塘，他說這里擁有最齊全的產業鏈，齊全的產業鏈猶如一塊磁鐵，讓企業越聚越多，“除了棉花種植和紡紗沒有外，在這里其他鏈條都齊全。”陳燕波說。

13年后的今天，陳燕波相信牛仔產業轉型升級的關鍵在于做“有價值的產品”。“比如，這個牛仔面料有幾大‘黑科技’，超薄舒適、吸濕排汗、抗菌防UV、瞬間冰涼，特別適合相對炎熱的南方。”陳燕波以自己身上穿的牛仔褲為例解釋道。

“與大家印象中的樣子不同了，現在新塘牛仔正在朝著更加環保節能、更加科技的方向努力！”據陳燕波介紹，與牛仔面料傳統工藝流程不同，改良過后，以臭氧工序替代了退漿烘干和絲光定型這兩道耗水耗蒸汽量大的工序，節能減排效果突出。傳統工序用水量約100噸/萬米，新型臭氧工序用水量僅約1噸/萬米。此外，耗電量也比傳統工藝節約1/3左右。

“裁床昨日14960、出洗水積壓90393、包裝本月262447……”走進廣州廣嘉服裝有限公司，一塊實時顯示各條服裝生產線信息的電子屏十分醒目。

“這是我們和軟件公司聯合開發的ERP系統，從布料入倉到產品交付，都實現了數字化系統管理，所有生產數據實時更新。”公司總經理王永倫介紹道，作為新塘牛仔產業中希音最大供應鏈企業，公司牛仔產品主要供應北美和南美等外貿市場，去年牛仔服裝生產量約700萬條。

在制衣車間內，一件件裁剪好的牛仔褲布料，懸掛在空中，沿著設定好的路線依次經過數十個不同車衣崗位，有人縫口袋、有人縫腰線，工人按照分工完成各自的工序，共同完成一條牛仔褲的加工制作。

“從一塊塊小的裁片縫合成一條完整的褲子，一條牛仔褲經過大大小小20多個工序才能完成，一條褲子走完這些工序最快需要約2小時。”王永倫說。

據王永倫介紹，像這樣的全自動吊掛設備生產線，公司一共有14條，空中運輸相比傳統生產模式效率提高30%，既節省了工人搬運的時間，又最大程度避免了搬運產生的折痕，同時也節省了生產車間使用面積。在王永倫看來，引入智能化、數字化設備為公司日產約2萬條牛仔褲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記者走訪注意到，不少新塘牛仔褲生產企業正在加速面向自動化、智能化生產，“希音‘小單快反’模式正在重塑新塘牛仔產業，要求快速反應、快速調整，這背后就需要更智能、更靈活的數字化生產體系作為支撐。”一位牛仔服裝企業負責人告訴記者。

在廣州市三宏制衣有限公司總經理鐘志海看來，如果說時尚界有一種“永不過時的服裝”，那一定是牛仔褲。他大學服裝設計專業畢業后，就加入新塘牛仔產業，見證了牛仔企業的沉浮與產業轉型發展。

鐘志海告訴記者，目前公司年產牛仔服裝200多萬件，擁有8條自動化的吊掛生產線，“除了過硬的產品品質、產品創新能力外，熟練的工匠群體仍是新塘牛仔最為重要的資源和競爭力所在。目前，公司擁有大批熟練穩定老員工，其中最久的做了20多年，具有10多年從業經歷的工人占半數以上。”

今年42歲的劉榮德是該公司車間總管，回憶起自己二十多年前初到新塘時，不禁感慨道：“那時候車間很悶熱，一到夏天不少工人衣服濕透，一整天都沒干過；現在好多了，車間裝上了空調，工作環境很舒適。”

“我當時是自己掏錢去學車衣，然后才入行。”劉榮德回憶道，作為對比，現在新人入職不僅免費提供培訓，甚至有的還會給補貼。2011年，已經輾轉多個一線崗位的劉榮德進入三宏制衣，從樣板房工作做起，主要是對照紙樣把一條牛仔褲完完整整做出來。

“當時有很多難做的款式，大家都避開不做，我比較喜歡挑戰。”劉榮德回憶道，最難的一次是遇到版型比較復雜的牛仔褲，拉腰難度很大，大家都不想做，他自告奮勇，最終完成樣板制作。

從一個熟練的車衣工“逆襲”為車間總管，劉榮德坦言，沒有捷徑可走。一是要擺正心態，一步一個腳印扎扎實實做；二是得有耐心，遇到難題不能心急，要耐下性子來慢慢做。“公司大多數管理人員都是從一線做起來的，你都不懂這些流程，還怎么去管理。”劉榮德說。

“牛仔的靈魂在洗水。”這是記者走訪新塘牛仔產業鏈企業過程中聽到最多的一句話。洗水到底是什么，又是如何完成的？記者走進創興集團洗水車間一探究竟。

在洗水車間二樓，進入服裝行業已經十多年的小陳正在手擦貓須——這項工序可以讓洗水后的牛仔褲呈現出長期穿著后自然褶皺的效果。只見她手持砂紙，對準放置在模具上的牛仔褲擦拭幾下，眨眼工夫就完成了。看似輕松隨意，手擦背后卻需要多年的經驗積累，“手擦的力度、角度、位置都有講究，等洗出來就能看出差別了。”

洗水一車間總管艾武軍解釋道，噴馬騮是指在特定部位噴涂藥水如高錳酸鉀，洗水后噴涂部位相比其他位置褪色更嚴重，最終呈現出作舊和長期穿著的效果。

不論是貓須還是馬騮，這些都屬于牛仔褲洗水輔助工序，真正讓質感堅硬、顏色單一的牛仔褲大變樣，靠的是洗水工序——洗水師傅根據版樣的要求，調配好藥水配方用量等，同樣的面料最后能呈現出不一樣的效果，奧妙也就在這里。

“一機能洗差不多120～150條牛仔褲，洗出來以后隨機抽兩三條送至對版車間，由‘大師傅’把關對版。”艾武軍指著車間里外觀有點像超大號“洗衣機”的洗水機器說道，整個洗水車間共有140多人，其中有20多位樣板開發師傅，一個班對板“大師傅”只有3位，個個都是從業數十年的資深師傅。

解鎖牛仔新生命的“密匙”就掌握在洗水師傅手中。在洗水環節，結合各式助劑和特定工藝，牛仔褲可以實現各式各樣的效果，煥發出新活力。比如加入石頭可以讓面料呈現更加粗獷的效果；加入酵素，使布面較溫和地褪色，產生“桃皮”效果；加入浮石打磨及助劑處理，在某些部位產生一定程度破損，呈現較為明顯的殘舊效果等。

值得一提的是，洗水后的牛仔褲經脫水后并不是直接送進烘干機，而是通過傳送帶，利用烘干機產生的約四五十攝氏度廢氣余熱進行烘干，最大限度地節省了能量消耗。

記者在洗水車間一張“車間環保信息”公示牌上看到，在洗水產生污染物中，污水通過管網進入污水處理廠集中處理，馬騮廢氣經過水簾吸氣進行稀釋排放，棉塵則經過密封水簾收塵集中收塵。“洗水是牛仔褲生產的關鍵環節，嚴格進行污水、廢氣、廢塵環保處理則是牛仔產業的底線。公司在環保投入上可以說是不計成本。”艾武軍表示。近年來，增城新塘鎮也大力規范洗水印染企業發展，推動企業改造提升，實現環保綠色生產。

一條牛仔褲在完成洗水后，再經過剪線、熨燙、打釘、打扣、包裝等輔助流程，就完成整個生產全過程，被送到全球各地品牌商場，等待消費者們挑選。